第五話，如果不曾相遇（八）

    八
    官旂近来反覆思量着，是否要辞去目前的工作。
    其实在徐子辰不告而别之前，她曾是热爱运动的女孩。无论在学校的田径场、各类球场，以及游泳池，都经常能见到她活跃的身影。
    她甚至想过，大学要报考运动保健科系，并以成为运动防护员为目标。
    然而，他的离开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。
    她不再想追梦了，只求平稳度日。
    高叁那年填交志愿表前，她临时改了科系，选了当时就业前景不错的企业管理学系。
    后来她受到录取，求学过程也还算顺利，可她总有种为妙的错位感，彷彿与所有嚮往的未来渐行渐远。
    前些日子，徐子辰接受媒体採访，公开表明正在与她交往。消息一出，公司内关于她的议论如潮漫延。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，半遮半掩的窥探，她都感觉得到。
    对于那些流言蜚语，她并未太过介怀，却难掩挥之不去的不安。一旦梁晅又为她挺身而出，她反倒会有所负担。
    不仅如此，若她选择依靠梁晅，徐子辰即便嘴上不说，却不可能不受影响，这将使叁人的关係再度陷入僵局。
    她站在影印机前，看着一张张复印好的资料滑出，犹如心底堆叠起的无助。
    把资料带至会议室完成装订时，她收到了简文靚的讯息。对方表示，两人一直没能约上，不知这週日她是否有空，想约她喝个下午茶。
    那个时段她刚好没有其他安排，便回覆了答应。
    简文靚随即追问：〔那我们要约几点？一点？两点？叁点？〕
    〔一点好了。〕她传出后，又补了一则：〔我怕太晚喝下午茶，晚餐容易吃不下。〕
    〔如果太饱了，我乾脆直接跳过晚餐。最近胖了一公斤。〕虽然她管教严格的家人大概率不会允许。
    官旂记得简文靚的身型绰约，区区多一公斤应该察觉不出，甚至可能只是体内水分变化的误差。
    〔别担心，你很苗条的。〕
    〔可我胖在脸，看起来有婴儿肥，肉怎么不长到胸上呢？〕
    读着她写下的文字，官旂忍不住轻勾唇角。
    简文靚很快又捎来新的讯息，〔我想订一间以司康出名的咖啡馆。位置离你们公司不远，我晚点传给你。〕
    〔好，再麻烦你了。〕
    ＃
    见面当日，天气清朗，碧空如洗，但风里夹着薄寒。
    官旂比约定的时间早到，报上简文靚的名字先入了座。接近一点，后者匆匆赶到，发丝微乱，神色带着几分歉意。
    「抱歉，没让你等太久吧？」她拨了拨被风吹开的瀏海，语气里还有一丝的喘：「今天忽然好冷，我等会要点杯热饮。」
    翻阅完菜单，官旂点了一杯冰焦糖拿铁，搭配太妃糖海盐司康；简文靚则选了热蜜桃红茶，和一份肉桂苹果派。
    官旂偏着头，略微困惑地问：「你不点司康吗？」
    「不了??」简文靚右肘支在桌上，扶着额头，口吻有点无奈：「因为有一阵子没来，我怕味道变了。昨晚先买了八款口味回去试吃，虽然每一种都很美味，但我现在完全不想再碰司康。」
    官旂不禁觉得，眼前的她相当有趣。
    甜点与饮品相继上桌，简文靚捧起英式古瓷茶杯，啜了一口蜜桃红茶，呼吸间果香馥郁。喝下半杯后，她压低音量开口：「我??一直有话想告诉你。」
    「嗯？」她刚切好一角司康，放在嘴里，咀嚼间只能以鼻音应了一声。
    「之前，在长辈的安排下，我曾是子辰的未婚妻。坦白说，我确实喜欢过他，但他很明确表达过，他心里除了你，再不可能有别人。」她停顿片刻，话音微低：「不过我本身已经放下他，目前也有了其他在意的人。」
    官旂微愣几秒，面色平静依旧，但没接话。
    倒是简文靚把杯子放回桌面，神情略显紧绷，「??你不问以前的事情吗？」
    「我只想好好珍惜当下的一切。」她以长勺搅拌咖啡上层的焦糖奶霜。
    简文靚犹豫了好一会，才坦承地说：「其实??我有好感的对象，在你们公司工作。」
    官旂一阵讶然，脱口而出：「谁？」虽然她在公司认识的人寥寥无几。
    「他叫夏泱。」她一讲完姓名，声音就逐渐变小，「??我不太清楚他的职位。」
    官旂驀然一惊。夏泱——是梁晅身边出了名不苟言笑的秘书。她实在好奇，简文靚怎么会与他有交集，「你们是怎么认识的？」
    「还记得你出院那天吗？」她低下头，脸有些热，「我去公司找你，没见到人，便打了一通电话。结果，掛断后，我走没几步，鞋跟居然断了，我??直接摔进了一旁的草丛。」
    简文靚捂着杯身暖手，「当时我狼狈极了，还一度站不起来，是他帮了我。不但扶我坐到长椅上，还去附近的药局买药，替我处理了伤口。」
    夏泱的体贴，让官旂略感讶异。
    「我当下只觉得，他长得很好看，身材修长。态度上固然冷淡了点，行为却非常温柔。」她目光轻敛，「不过这种情感，比较接近肤浅而一时的生理性喜欢，我也就没特别掛心??」
    这时服务生刚好走过来，替她们添了水，气氛也随之短暂缓下。
    简文靚抬起眼，眸中似有微光明灭，「直到上个月，我参加了一场公益活动，是关于迟缓儿的，而他竟也在现场担任志工。」
    官旂专注地望着她，耐心倾听，并没出言打岔。
    「我主动向他打招呼，他虽然只点了头，但没有忽视我。后来的小游戏环节，有个孩子拿着水管乱喷水，水柱就要泼往我身上时，他忽然衝上来护住了我，自己被淋得浑身湿透，发梢都滴着水。」她回忆着他当时的模样，「我想带他去休息室换衣服，或至少把头发擦乾，他却不以为意，只淡然地说了句：『你没事就好。』，便转身走掉了??」
    讲到这里，简文靚的笑容黯淡了些许，「那一瞬，我知道自己心动了。不过我不好意思冒昧打扰，就连名字??都是偷瞄他名牌才得知的。后来我再也没见到过他。所以??我的单恋才刚开始，却也和结束没两样了。」
    官旂凝视着她，真切地说：「如果你们有缘，一定会再相遇的。」
    「谢谢你??」简文靚拍拍脸颊，试着让自己振作起来，「下次我们再约下午茶吧。」
    「期待届时能听到你的好消息。」她笑意温和。
    她们陆续又聊起各种琐碎的话题，字里行间的拘束也慢慢淡去，不知不觉间，两人的相处已像朋友般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