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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疼

    薛意脸上的厉色未褪,便撞上齐雪眼中的惊惧,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如千钧之重。
    他诚惶诚恐,本能地向前迈步。
    脚步方动,齐雪便如惊弓之鸟倏地起身,连退两步。双手微颤着护在身前,像在抵御什么可怖之物。
    她望着他,呐呐不能出声,好似注视着自九幽而来的归客。
    薛意血骨生寒,喉间那句“别走”生生哽住。
    齐雪紧蹙眉头,神色变了又变,恐惧、疏离、困惑……
    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,她轻轻地、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    她在拒绝什么?
    是他的靠近?
    是他方才显露的真容?
    还是他们被欺瞒玷污的从前?
    她转身挤进人群,衣袂翻飞间没有半分迟疑。
    霎时间,满场喝彩都成了身外的杂音。薛意眼中只剩下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,心口沉着重重冷雾。
    心脏骤然绞紧,剧痛绽开扼住他的呼吸。痛楚顺着经脉蔓延,所过之处经络尽数麻痹。
    他眼前昏黑,仍强撑着朝她离去的方向迈出一步。
    “娘子……”嘶哑的气音几乎散在风里,“别走……”
    眩晕如潮将意识蚕食殆尽。他试图维持平衡的身躯随着迈出的步子一软,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,直直地从擂台边缘栽了下去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再醒来时,满室都是回春堂特有的药香。
    薛意费力睁开眼,尚未看清屋顶横梁,便有一双通红的杏眼望进。
    齐雪正守在榻前,泪痕如细瓷冰裂,在她苍白的脸颊长延。
    见他醒来,她急忙倾身,泣音轻唤:“你醒了……”
    四目相对,他在她湿润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,又是寻常人家的模样。
    薛意生怕朱大夫心直口快,将他身怀心疾的底细抖落,挣扎着便想撑坐起身。
    “你别乱动!”齐雪见状,连忙按住他肩膀。
    门帘被掀开,朱大夫的儿媳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走了进来,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,柔声道:
    “婆婆出诊去了,城北有家老人卧床不起,请得急。我虽不懂医理,但这安神定惊的药方是常见的,想着熬好了送来,总归没有坏处。你等药凉些便喝吧。”
    听闻朱大夫不在,薛意扯紧的心弦才陡然一松,脱力般靠回枕上。
    齐雪将他这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,泪眼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流转。
    她伸出手,先是含着埋怨似的,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,惩罚他方才在擂台上的“可怕”模样。
    随即,那力道又化为无限的轻柔,指尖和缓地抚过他手背的骨节,心疼只在不言中。
    二人一时无话,唯有药香袅袅与太多亟待厘清的情绪。
    许久,还是齐雪先开了口,声音很轻:
    “薛意,”她问,“我还不够爱你吗?”却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向他求得答案。
    薛意羽睫微颤,避开她直白的目光,低声道:“爱不爱我,原是你的事,问我做什么?”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齐雪低下头,声音更轻了,“方才见你那副模样,我觉得好陌生,心里害怕……便跑了。”
    薛意喉结滚动一下,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    难道要怪她胆小吗?他自己都厌恶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。
    齐雪却自己转了话头,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温热的手背上,嘤声道:“只是,你的身子怎么会这么弱呢?定是怪我,要你陪我一大早就起身奔波去县里,累坏了吧?”
    手背触及她微凉的侧脸,薛意的心软得要化尽。他思索片刻,终是开口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过往:
    “不怪你。是旧伤……”他似在回忆极痛苦的事,“我出生在皇都……却是城墙根下最残破的乞丐窝里。爹娘勉强将我拉扯大,我便去军中讨了条活路。后来……在战场上中了箭,九死一生,同袍都以为我断气了,未曾收殓……我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,一路流落到溪口村。”
    他抬起另一只未被她依偎的手,轻轻勾指绕上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,近乎虔诚的庆幸:
    “然后,才有幸……成了你的夫君。能与你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不必再担惊受怕。”
    齐雪看着他青白修长的手指,缠绕着自己乌黑的发丝,那般珍重,又那般易碎。
    她心中暗暗向菩萨祈求,愿将他们二人的性命也如同这交缠的发丝般,紧密相连,再也无分离之苦。
    “薛意,”她开口,“钟小姐……她很是感激你我。想把那擂台上的‘镇擂之宝’,一把名为‘碎岳’的重剑赠予你,以表谢意。”
    她并无得意,反倒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,“她还说,见识了你的身手,她决意再苦练几年,定要赶上你。反正她爹娘听了今日擂台上那些男子的不堪,也不再逼她仓促嫁人了。”
    薛意闻言,极淡地牵了下唇角,摇了摇头。这一动似乎又牵扯了气力,声音愈发低缓:
    “她的武功根基……本不在我之下。只是谁能料到,那男子无能至此,竟会行此卑劣之举……至于那‘碎岳’……”
    他目光落在自己此刻连攥紧都乏力的手上,语间闪过几分懦弱,“我早已……不使兵器了。”
    听他提及那大汉,齐雪心头那股后怕与怒气又升腾起来:“是了!那人生得魁梧,心胸却狭隘歹毒!”
    她语气嗔怪,转向薛意,“你也是!你不该等到我遇险才出手!你一开始便该去助钟小姐的!”
    “是,”薛意虚弱却温和,“是我的错。”
    见他这般顺从认错,齐雪的心立刻又深陷些,凑近他:
    “你去战场搏杀,我……我说不得你,只当那是可怜人之间的无奈相残。可那大汉不同,我绝不能原谅这般滥杀!无论如何,也不能轻易夺人性命!”
    她话语中的坚决,如同锋利的针刺入薛意心底一隅。他庆幸自己方才未曾将那双手浸血的过往如实托出,随之涌上的,却是更深的悲哀与无力。
    他几乎是屏着呼吸,试探着,问出那个盘桓于心的问题:“若是……被逼无奈,或是为了……护住更重要的,不得不杀人呢?”
    齐雪未曾察觉他话音里的微颤,只依着自己的本心,斩钉截铁道:“若是我,宁可自己死了,也绝不污了此身清白,不让双手沾上这等罪业!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她似乎也觉得此番言说过于沉重,连忙转了语气,试图轻快道:
    “好啦好啦,说这些做什么!横竖今日无人殒命,那恶汉也被押送官府了。听说钟家人已打点妥当,定会给他个狠狠的教训!”
    房中再次陷入沉默。薛意绕着她发丝的手指,失了最后的气力,无声地垂落下来,搭在素色的被褥上,了无生机。
    齐雪看着他这般虚弱的姿态,又是揪心,眼底酸一阵热一阵,泪水不绝滚落。
    薛意见她无缘由地抽答起来,便问:“你……又哭什么?”
    “你省些力气吧!”齐雪泣嗔他,伸手想替他掖被角,指尖却抖得厉害,“别再说话了!”
    眼泪似断了线的珠玉,宛如为这摇摇欲坠的当下,哀哀地流淌至摔落,敲碎了一室的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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