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
“谁?”谁的尸体?他的心猛地一沉。
对面的金菲没有?回答。
*
梁其宗蹲坐在那里,眼前有?人影晃过?的时候,他浑浊的眼珠会条件反射地追随一下,然?后又了无生?气地垂落下去。
“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。”此刻的他像是一部坏了的录音机,按下按钮的时候便吐出一些预设好的内容,有?时会错乱,有?时会嘈杂,有?时会歇斯底里。
“他好像是个法医,我知道的。我见?过?他,还有?你?,上次你?们一起来?的。”
“他为什么在这里?”年觉明?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尽可能让从喉头蹦出来?的吐字也?能清晰些。
李澈在一旁抱臂站着,灯将他的身影拉长。
“我运上来?的。我在地下二楼碰到他,就在车库那里。我正在看货物,他忽然?过?来?,撞到我了。他一看到我,就说他知道我,还说他查到我藏杀了秦朗的凶器了。我怕他说出去,就顺便拿起旁边的扳手给砸晕了。”
一派胡言。年觉明?真的很想打人,他也?确实?站起来?了,但被李澈按住肩膀,他只得继续压着声音问,“然?后呢,然?后你?干了什么?”
“那时候我也?不知道人死了没有?。当时有?一些货箱,就是那个仓库里面的,都?是样?板材料。我看到货箱有?空着的,就先把人装进货箱里,因为等下很快会有?搬运工过?来?的,要?送到楼上,我不能让别?人看见?。然?后我就跟着过?来?搬东西?的人一起把所有?货箱搬上推车了,然?后我记了一下,就放在六十七楼这里。”
年觉明?额上的青筋都?在跳,若不是这里灯光颜色是偏暖色的,他此刻的脸色应该也?因恼怒而通红。
“接下来?的事情呢,说清楚。”
“你?们也?知道,我就在这里当保安。我就一直看着监控,看到了晚上没有?人再在六十七楼这了,我就先把这里监控关了,然?后我才上来?,找到仓库这里。然?后我打开货箱看,发现里面人已经没气了,我也?慌了,我想找个办法处理一下,烧了——这仓库里的材料是易燃的,就可以假装是这里起火了,这样?死的人头上被砸了也?看不出来?了。”
“你?砸在死者头上哪个位置,指一下。”李澈忽然?开口。
虽不明?白这个警官为什么问如?此无意义的问题,但梁其宗还是抬手——手上有?手铐,做出姿势来?有?些费劲,然?后指向了自己的右侧后脑。
与现场所发现的尸体初步检查一致,但这个位置绝不可能是正面对抗时砸伤的。
有?警员进来?向李澈报告,“去新德业大厦的监控室查过?了。十点起,六十七楼公共区域还有?电梯的监控,被人为干涉过?,没有?找到本应保存下来?的录像文件。”
“然?后我想起来?,我那里,因为有?两用能源汽车的展台,有?存了两罐那种燃油的样?本,我就回来?拿了。把燃料拿回来?以后,就往尸体上浇,然?后点上火。结果那个警报很灵敏,可能我倒的也?不够多,反正那个火很快又灭了,我也?不知道怎么办,还不知道能不能点着,然?后又试了一下,又灭了,然?后你?们就来?了。”
又有?警员进来?报告,“已经接到了,送到医院了。”
李澈点点头,这才坐到梁其宗对面,示意已经在情绪爆发边缘的年觉明?稍安勿躁。
“梁其宗,你?不是特长者,对吗?”
梁其宗又一次想不明?白对面这位警官的发问,但他点头,“我不是。”
“你?不用担心如?今的一切会被秦武扬看见?。”李澈语气和缓,甚至带有?一些安慰的意思,“你?什么都?没做。”
“不、不是,人确实?是我杀的。”
“你?应该不知道,你?口中提到过?的那个法医,有?严重的夜盲症,在车库的光线下什么也看不清楚。”
梁其宗急于开口,似乎想要?辩驳。
“就算光线充足,他脸盲,根本不可能认出你?来?,更无法指认是你?处理了杀死秦朗的凶器。”
梁其宗缄口不言。
“而且,梁其宗,刚才我已经接到消息确认,你?也听到了。你的妻子和女儿,我们已经借急诊上门的理由,接到医院里保护起来了。”
梁其宗猛然?抬头,浑浊的眼球依然?凸出,只是重新聚焦在眼前这位一直淡然?冷静的警官的脸上,好像要?考量他说的话的可信度。
“你?不是特长者,秦武扬并不能通过?你?的眼睛来?看现在发生?的事,你?也?可以找一找所谓青色的眼睛,看一下你?的手背,没有?眼睛形状的淤青印记,对吧?”
梁其宗略带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。
“所以,你?可以放心。现在不会有?人能威胁到你?的家人。”
这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眼中重新有?了些光彩,他的头不再只是无力?地靠着颈椎支撑着,他努力?抬起头。
“梁其宗,现在,我需要?确切地知道两件事。第一,你?见?到的过?的那位法医目前身在何?处;第二,当初秦朗到底跟你?说过?什么。”
他深陷的眼窝淌下些泪来?,他的嘴角也?在抽动,好像是想要?笑,但又实?在是被眼泪轻易挡住。所以他抬起双手,用手背够了一下眼泪,他说:
“秦朗不算什么好人,我也?一样?。但是各位警官,世界上也?不是规定只有?好人,才能做些好事吧?”
*
一辈子被认为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的秦朗,还真成功设计了个烧脑的计划,利用了一切他能利用的人。
这个计划,甚至包括生?前和死后两个部分。
那天,他完成了从伪造证物到完成一封定时信的一切事情,重新回到新世界商城,直奔梁其宗给他坐月子的老?婆临时看的摊位,直截了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,“梁其宗。”
梁其宗愕然?。
他刚才向老?板“告密”,说这个人擅离岗位,真在做些告不得人的事。然?后不想,没过?多久,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,大方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我是秦朗。”
梁其宗踹了一脚凳子站起来?,“怎么了,哎,我就告诉你?了,就是我告的状,就只准你?一天天巴结老?板吗?”
秦朗却不在意地笑笑,“没有?,岗位上还有?一个秦朗呢,老?板不会知道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梁其宗,其实?这么长时间了,咱们也?不算是兄弟。”秦朗反而坐了下来?,仰头看着他,目光诚恳,“但是,咱们也?没必要?当敌人吧?要?是我们俩真变成了敌人,可能最后都?会被老?板害死。”
梁其宗还是不明?白,但重新拉了个板凳坐下。
“我可能过?不了几天,也?许明?天就会死。你?别?不信——但我还是得说,如?果我死了,也?许下一个就到你?了。我给你?个号。”秦朗给拿起笔,写在梁其宗用来?记账目的空白的摊位账本上,“你?记一下,哪天要?是发现我不见?了,你?就拿那天的日期当密码登一下这个邮箱,要?是不行,你?就前后试几天,要?是真成功了,进去你?看到我写了什么,到时候你?再信我,成不?”
“兄弟,我知道,你?也?不觉得我是个好人,但是,你?有?老?婆,闺女刚出生?,我觉得你?跟我不一样?的,我想,要?是能帮,那就帮你?一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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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后来?他真没消息了。我想起他说过?的事,试出来?邮箱的密码,上去看他写的,写的乱七八糟的。他还说他应该死了,我不信,那么大一人,不就是不见?了几天吗,怎么能又杀人又自首又死了的,我就按着他写的延长了那封定时邮件。直到那天,老?板给了我一把刀教我藏,我就知道,他应该的确是死了。”
“警官,你?们说得对,”梁其宗机械地点着头,哭过?的双目血红,“我老?婆才刚生?啊,我女儿还那么小,但她很可爱的,看见?我就笑。我这个当爹的没有?本事,只想让她们活着……现在我觉得,可能过?几年我出来?,我还能看看她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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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怀予赶到的时候,现场的法医正要?将尸体带走。
他不发一语地扑过?去,陈宁却用手势示意众人不必阻拦,可以稍等一下。
尸体的头部、颈部、肩部皆被不同程度地烧毁,面容难以辨认。但那身上的白色外衣,倒确实?是今早周平穿出来?那件。
他有?些脱力?,盯着尸体的手腕。
尸体头脸烧毁漆黑难辨,倒是手腕这里还算干净,能让他看清楚,手腕处白皙,什么也?没有?,他终于缓缓蹲下。
缺氧的眩晕如?潮水般褪去,空气进入肺部先是带来?凉意,随后让全身变暖,去而复返的力?气于是可以借此缓慢爬向全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