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

    双腿的疼痛都已经麻木了, 宫辰自?发屏蔽了身上?所有的痛楚, 提线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?。只有在察觉到?喻明琢的呼吸又浅了几分时, 他?才匆忙停下?来把手指割破，喂给喻明琢一点血。
    那片空间似乎对他?的生命力完全不感?兴趣，几个?人中间只有他?的生命力可以维持着不被吞噬。可几天下?来，他?也快要到?极限了。
    眼下?就连叶安也陷入了昏迷。
    宫辰慢吞吞地给喻明琢喂了点血, 又挪到?叶安身边，摸索着给他?也喂了点血。
    他?还想?探探叶宁的鼻息，但直腰的一瞬间, 他?的大脑一阵眩晕，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，可他?却奇异地看到?了犹如万花筒般旋转交织的彩色碎片。
    他?知道自?己的身体也已经到?了极限，再也坚持不下?去了。
    宫辰僵直着身子，一头栽倒在地。
    ·
    “真的吗……哥……你……”
    “这下?可以……养老……”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    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宫辰在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。
    他?是坐着睡着的，从梦中幽幽转醒时能感?觉到?脖子上?传来阵阵酸痛。
    宫辰揉着脖子睁开了眼。
    眼前的一幕让他?怔愣了许久。
    车厢里围坐着数十个?人，每个?人的面容都是他?既熟悉又陌生的。熟悉是因为这都是曾经跟他?朝夕相伴的同伴，陌生则是因为他?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他?们。
    见他?醒了，身旁的一个?中年人扔过来一个?面包，宫辰条件反射地抬手接住，就听那中年人说：“有这么累吗？你睡这么久，诺，午餐没你的份儿了，给你留了个?面包，感?谢我吧。”
    然后宫辰就听到?自?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声音：“大恩大德无?以为报，下?次让我以身相许吧！”
    那中年人哈哈大笑着给了他?一拳：“滚！”
    这不是他?的声音。
    宫辰愣愣地想?着。
    他?垂眸望向手中的面包。
    这双手的肤色比他?深一点，手背上?有一条长而狰狞的伤疤。
    这也不是他?的手。
    但是他?认得这道伤疤。
    顾昔以前说过，他?第一次觉醒成为哨兵时，得意洋洋地在父母面前卖弄自?己的异能，结果失手伤到?了自?己的手，虽然及时医治了，但为他?疗伤的向导能力不行，最后还是在手上?留了一道难看的增生疤痕。
    这是顾昔的身体。
    不等宫辰细细思索眼下?是怎么一回事，车门就被打开了。他?看到?另一个?“宫辰”从车门外挤上?了车。
    明明是他?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?的脸，此时用别人的视角去看却有点陌生。他?看着“宫辰”坐到?凳子上?，笑着开口：“可以返程了。”
    随着他?的一声令下?，车辆也随之启动，快速加速向前。
    车厢里闹哄哄的，周围的人脸上?都带着轻松的笑意。
    宫辰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。
    他?好像做梦了。
    还是以顾昔的视角做的梦。
    这是顾昔的记忆吗？还是他?临死前做的一场毫无?意义的梦呢？
    如果是记忆的话，这又是哪一次的任务？看众人的表情，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应该很圆满。不过这种情况对于他?们第三编队来说不算罕见，他?们的队伍很强，有他?，有顾昔，还有很多评定?为a级但实际能力跟s级差不多的老队员，大多数时候他?们都是满载而归的。
    他?听着车里的队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这次回去能攒好多钱养老，听着他?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这次的战利品能不能换来晋升的机会，听得有些入迷了。
    他?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他的同伴的声音了。
    “宫辰”也安安静静地听着他?们说话，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认可。
    半晌过去，“宫辰”突然抬起头望向他?，询问道：“顾昔，你怎么不说话？”
    “嗯？”宫辰回过神来，正想?找个?借口，就听到?身体已经先一步发出了声音，“昨晚熬了一整夜，还懵着呢。”
    哦，对了，这是顾昔的身体，他?不用帮忙操控顾昔的身体，他?现在只不过是借着顾昔的眼睛看看这些他?已经失去的同伴。
    顾昔打了个?哈欠，起身凑到?了宫辰身边，挤着他?的肩膀小声问：“宫辰，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？”
    “宫辰”眨了眨眼，一下?子红了脸。
    原来这是蓝莓出现之后的时间段。知道他?搞网恋的人不多，傅远河算一个?，顾昔也知道。虽说在听说这个?情况后顾昔没少打趣他?。
    等等，蓝莓出现之后？
    宫辰突然愣住了。
    他?记得在顾昔知道他?搞网恋之后，他?们只出过一次任务。
    就是那次令全队覆灭的c128号禁区夺回战。
    他?们就是在返程的途中遭遇了不测。
    车上?的气氛依旧喜悦热闹，丝毫没意识到?他?们现在要去的是一条不归路。
    不行，不能继续往前走?了。
    宫辰想?出声提醒另一个?自?己，可他?只是个?借由顾昔的身体旁观的第三者，根本无?法发出声音来。
    车轮滚滚向前。
    任凭宫辰心?急如焚，也无?法阻止车辆继续前进。
    一片吵闹声中，驾驶员突然发出了一声很轻的“咦”。
    宫辰的心?一下?子绷紧了。
    或许是早就意识到?了会发生什?么，此时车辆外的一切不对劲都十分明显。车的码数没变，窗外景色流逝的速度却徒然变慢，随之而来的是从下?方掀起的沙尘。
    宫辰的瞳孔迅速收缩。
    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，他?们的车子突然下?陷。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漫天的黄土掩盖，陷入了地下?。
    这一幕和三年后的景象无?限重合，宫辰试图抬手做出些措施，但依旧什?么都没能做到?。他?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?己和一车厢的人坠入无?尽的深渊。
    眼前瞬间天旋地转，画面瞬息万变。
    下?一秒，他?自?一片黑暗中醒来。
    神奇的是，尽管周围一片漆黑，但他?却能将?这片空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    宫辰能感?觉到?顾昔强撑着站了起来，手掌在地上?一撑，却触及到?了满手的黏腻。
    顾昔抬起手，上?面满是深红色的血迹。
    宫辰的呼吸一滞。
    他?最不想?看到?的一幕，如今借着顾昔的身体全部尽收眼底。
    三年前他?曾坠落的深渊时，没能亲眼目睹同伴全部牺牲的惨状，如今这一幕却强硬地出现在了他?面前，逼着他?去看、去听、去闻，去见证同伴们的死亡。
    不小的洞穴里遍地都是人类的尸体，黑色遍布蓝纹的藤蔓如同死神的锁链一样缠绕贯穿他?们的身体，上?面蓝色的纹路一亮一暗，血肉被撕裂的模糊声响不绝于耳，吞咽的声音与之交织在一起，他?们仿佛被装进了一只巨兽的嘴巴，所看所听所闻全都是鲜红的血。
    顾昔的呼吸粗重起来，这一幕看得他?头皮发麻。他?没有试图去救其他?人，那些腹腔都已经被掏空的同伴早已死亡，哪怕来一万个?s级向导也救不回来。
    眼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超出了他?的理解范围，顾昔怔愣了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来。直到?他?听到?洞穴中除了他?以外的另一个?人微弱的呼吸声。
    顾昔匆忙顺着呼吸声找去。他?的步子也不够稳，走?路跌跌撞撞，身上?有暖暖的液体一直顺着他?的身体流淌到?地面上?。
    越过几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，鞋子踩到?血迹上?溅开的粘液声听得人毛骨悚然，顾昔强忍着想?吐的冲动，踉踉跄跄地来到?一根直立的石柱背后，总算见到?了这个?洞穴里除他?以外的另一个?活人。
    “宫辰，宫辰！”顾昔握着“宫辰”的肩膀推了几下?，却得不到?回应。
    “宫辰”侧卧在地上?，腰腹间破开的大口子正在汩汩往外留着血，如果不及时进行干预，他?很快也会死。
    顾昔的背包还在身上?，里面的东西有些被压扁了，但是不影响使用。他?匆忙掏出背包里的急救用品，开始帮宫辰处理伤口。
    那道口子直接贯穿了“宫辰”的身体，伤口触目惊心?，这个?时候哪怕喻明琢在这里，想?要救回“宫辰”也得花费好大的力气。
    顾昔来不及思考“宫辰”能不能活下?来的问题，帮他?做了应急处理，也顾不上?自?己身上?的伤。好不容易用绷带缠紧了“宫辰”的身体，他?这才有功夫低头关注一下?自?己身上?的伤。
    上?衣一解开，不仅是顾昔，就连借了顾昔视角的宫辰也惊呆了。
    顾昔的胸口好像被野兽挖空了一块似的，里面的内脏全都不翼而飞，断裂的肋骨森然出现在两?人共享的视野中，连心?脏都不见了踪影。